慧教云

1966年

　　11月1日

　　我赴县开校长会（龚全珍时在莲花县坊楼公社南陂小学任校长——编者），却忘记了带日记。其实不是忘记带，是没打算带。这一个多月，我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，错误地认为写不写心得笔记没关系，主要的是做，能做到就好。于是，我就不写了，只是如饥似渴地读，巴不得把一切好东西一下子都吞进去才好，结果当然会食而不化了。贪多求快，是我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老毛病、大毛病，今后要改，要一字一句地学，仔细地思索，认真地实践。

　　小结前两个月学习主席著作的情况，感到很惭愧，自认为，坚持早上自学一两小时，头脑里就算有了毛泽东思想，现在检查一下，真是差得太远，堵了个“防空洞”（工作困难时想调动），参加了一点劳动（也是别人带动的），这就叫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了么？还差二万八千里。就拿我参加摘木梓（绿叶灌木，深秋时结果，可制作食用油——编者）的事讲，第一天爬过三座大山，路又窄又陡，其他老

　　师都担了百多斤木梓回，而我只担了二十多斤，第二天因

　　为是在自己队里，连吃饭都懒得走，还是要森昌（甘祖昌的弟弟——编者）带。

　　11月2日

　　黎明前学习《整顿党的作风》，感到自己主观主义的作风很严重，返校后应当领导党小组的同志学习，整顿党员同志的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，又学了《为人民服务》，想到厕所很脏，应当扫扫。

　　休息时间我上厕所，就扫了。

　　11月3日

　　听兄弟学校的政治思想工作和教改工作的经验介绍，感到十分惭愧。这学期一半时间是在混乱中度过了。教改怎么改，连想都不敢想，

只是盲目地强调自己的单位困难大。其实有些兄弟学校比我们更困难。为什么自己领导的单位这样落后呢？原因是自己没解放思想，怕字当头，不善于思索，盲目乐观，夜郎自大，自认为虽然不是上游，也不会是下游，其实，早在下游里爬了。怎么办？只有跑步前进，放下包袱，开动机器！

　　11月6日

　　早上我学习《为人民服务》时带的问题是五（二）的算术课怎么办？假如怕苦怕累，就把担子交给别人，班主任代。绝不能这样做。一个共产党员应当吃苦在先，决心自己代，还可以趁此机会了解一下两个班的情况。

　　五（三）有很大进步，五（二）纪律混乱，要多思索，多向学生请教，闯出一条路来！

　　11月7日

　　今早反复学习《为人民服务》时，我想，我“完全”、“彻底”地为人民服务树立起来了么？没有。这一次代课，我的思想上还只有个五（一），但是对五（一）的掉队生也很少补课；对五（二）、五（三）更是上过课就算完成了任务。这是私心杂念，应当根除，应当认真负责。

　　上五（三）的课，发现岩恩没做作业，劝说也无用，最后我说：“你不在学校补，我保证到你家去补。”晚饭后到屋场，看到根生有情绪，不想当组长了，又啰嗦了几句，因此回校时已9点钟了。我想到对岩恩讲的话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。路上我一想，糟糕，晚上我找不到他家怎么办？这时听到孩子们的唱歌声，我就推门进去，是清兰、种兰带着几个小的在排练舞蹈。她们说还要跟上沿江的女同学比。我说明来意后，她俩就愉快地带路。路上，她们跟我谈班上的情况，谈得非常起劲。

　　到岩恩家，他已经躺下了。我对他母亲说明来意，并说：“今晚睡了，明天早些到校补课吧！”岩恩答应了。

　　一路上，她们又谈论开老师了……很亲热，她们一直把我送到学校。孩子们多热情，以后一定要在同学中交几个知心朋友，虚心倾听他们的意见。

　　我上五（二）的课纪律乱。我的态度也很不好，急躁，有烦恶情绪。这些都是没有“完全”、“彻底”为人民服务的表现，今后一定认真改正。

　　11月8日

　　岩恩实现了他的诺言，早上我们还没吃饭就来了，也自觉地补上了作业。今天听课认真，也自动做作业了。可见，同学马马虎虎，首先是由于老师马马虎虎造成的。

　　下午劳动，大家干劲很高。我下定决心学着粉墙。刚开始干，掌握不了刷墙的规律，所以身上、脸上、头上都是石灰，练了一下，就顺手了。可见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，有决心就一定能办得到。

　　11月13日

　　我怎样才算“完全”、“彻底”为人民服务呢？我应当做到：

　　一、发现思想问题不隔夜、及时谈。

　　二、认真批改作业，三个班一个样，对掉队的同学个别辅导（抓组长）。

　　三、经常宣传师生中的好人好事（口头、书面）。

　　四、抓紧学习主席著作，特别在“用”字上狠下功夫，狠抓几个基本观点。

　　五、认真改进对后进的态度，做思想工作，力求细致。

　　六、随时随地宣传毛泽东思想。

　　七、关心同志，特别在政治上关心，尽力抽时间与同志交心。

　　八、力争当党的宣传员，尽力宣传好人好事，绝不拿它当额外负担（报上的、队里的、师生中的都要宣传）。

　　九、辅导学习主席著作小组，认真，一定要树立好样板（队里逢三、六、九）。

　　十、学先进，多做有利于集体的事，在劳动中不怕苦不怕累。

　　十一、深入群众，做好调查研究工作（重点班，好、坏学生，先进教师的先进思想；问题）。

　　11月16日

　　天气变得那样突然，下雨了，只好一早就出发叫学生上课。志（下文的贯、朱、珍等均为老师名字的简称。龚全珍常用一个字代替同事或亲友的名字。——编者）到县城买磁漆去了，只好代他上课。下午五（二）把作业交给我。当时心里有些恼火，心想：你有一个班，我也同样有一个班，为什么要交给我？我代别人上课，难道我就该改算术作业？带着这个问题，我重温了《为人民服务》，我觉察自己为人民服务的观点还很不牢固，多改几本作业有什么要紧？雷锋还主动帮助老师改作业呢，再说前些天贯帮助刻钢板，吃了很大苦，为什么自己改这么两本作业还有情绪？想到这些，感到精神上轻快了很多。明天还要主动地问朱，主动地提出改五（一）的作业。

　　11月17日

　　今天感到心里很踏实，过去自己的工作搞不好，最主要的毛病是脱离实际，脱离群众。前几天，我想到屋场还没有树立一个样板，感到忧虑时，还强调杂事多，抽不出时间培养典型，实际又是为自己不作深入调查研究找借口，是完全错误的。

　　要“完全”、“彻底”为人民服务，就要紧密联系群众，要信任他们，支持他们，鼓舞他们前进。

　　学《纪念白求恩》，看了他的事迹介绍，深受感动，他说：“每一个医生，应该时时想着伤病员。要时时问自己：我能帮助他们更多一点么？”我也应当时时问自己：我能多帮助老师同学多一点么？要像他那样对工作的高度负责任，对同志同学无比热忱，更要学习他那种毫不利己、专门利人的伟大精神，闯出一条路来！

　　11月18日

　　学生捡木梓，老师留在学校搞劳动，早上担炭。思想斗争了一阵子才下定决心推土车子。土车子比较省劲，靠肩膀担，我这个肩膀恐怕练不出来了。推车子手肩并用，省一半力，我能担50斤就可以推100斤。就这样，我推着车子出发了。比起男老师来很惭愧，他们的面前像座小山一样，而我只这么一点点，还出了几身大汗，路上同志们还帮我拉上坡，越离学校近，脚下越沉重，一定要坚持，坚持就是胜利。

　　晚上九点半就打瞌睡了，刚躺下，就听见贯上楼了。我想爬起来，觉得浑身痛，就没有勇气爬起来，就听见贯说：“今天不谈，明天再来吧！”我后悔不该睡得这么早。要想“完全”、“彻底”为人民服务，就不能过多地考虑自己。

　　11月19日

　　下第一节课，珍告诉我她又调到接待站了，心里一阵烦躁，上第二节课也迟到了。五（二）班还是有些乱，我就发牢骚，甚至还拍桌子。我看到他们嘻皮笑脸的样子，就认为他们不是真正来上学的，是逃避劳动的，就讲讽刺话。学生当然很反感，故意出怪象。我还讲了句“也要跟五（三）一样开除两个”，顿时静下来了，不知哪个人说了一句：“开除更好。”只好草草布置作业。刘书记带了几个大队书记到后面分田，顺便喊我，我就跟上去了。学生出怪声的、喊刘书记的，什么都有，我心里十分恼火。下午开门，发现学生提了两条意见（迟到、中途离开教室），心里一直不平静。

　　晚上与贯交换意见，谈得很畅快。五（二）班今后要慎重对待。首先要检讨，然后再要求同学。以后不论在什么情况，都应保持冷静头脑，应当相信群众、多数人，绝大多数是愿意好的。多鼓励他们的上进心，牢牢记住“谦虚、谨慎、戒骄戒躁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”。在这个班，我又不是勤务员的身份出现，而是站在他们头上的老爷，吹胡子瞪眼睛，把他们说得一无是处，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听我的话，维护我的尊严。“我”字又挂了帅，“我”这个坏家伙也最会钻空子，什么时候头脑发热，它就冒尖。

　　你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么？这就是对你的考验！不许回避困难，不许“我”字当头，更不许向学生施加压力。你是真正的勤务员就一定会先当学生，谦虚谨慎，态度和气。对学生真心实诚。一定要从改变师生关系入手，假如说得到做不到，就不是为人民服务，就是骑在人民头上当官做老爷，就不配当共产党员、人民教师。

　　接受这个严峻的考验，在考验面前，只准成功，不准失败！

　　11月22日

　　每天都认认真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，将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生。今天算是打了个胜仗，三节课我没有发脾气，而且都为他们称了木梓。下午到枧下买石灰，困难是有，既然自己自报去，就一定去。在下定决心以前曾闪了一下“是不是跟老朱换换，我代班，他去”，不，还是自己去。这是锻炼，是考验，共产党员连死都不怕，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？一定去，因为下了决心，就不像过去越走越没劲，一副打败仗的相，而是越走越有劲，我在队伍的前列回来了。以后再搞什么劳动，只准在前不能在后面当尾巴。

　　晚饭后大家买鱼。我也买了，个个挑大的。琪的风格好，他挑了三条小的，还帮我送回家去。他走后，我很难过，我应当把大的换给他。他买的少，应当买几条大的。我自己买的多，还买了大的，很不应该。他的风格值得学习。

　　11月24日

　　我对纪玉发了脾气，我一再暗示他看书，他不看，和旁边的同学讲话，还搞一个小本子。我丢了他的本子，拉时撕掉了一页，他说要我赔。同学走后，我和他谈，他答应明天补课，补做作业。

　　我为什么会对学生发脾气？我只想到他是故意乱搞，是故意气我，忘记了我是人民的勤务员，因此小资产阶级那种盛气凌人的凶相又出现了。一个共产党员不应当有那种样子，这是我代三班课第二次出现这种怪样子，都是在五（三）班表演的，明天要到五（三）班检讨。

　　12月6日

　　早上布置会场，到10点钟已基本就绪，只差两面国旗就自愿到罗市小学借旗。领导同意后就去了。其实，我想买点吃的。经过罗市商店时我买了三个饼，觉得还没过瘾，回来时又买了两个饼，和两个苹果。虽然我嘴里从来没叫过苦，实际上也并不苦。像我这个轻易不吃零食的人，为什么忽然想起吃零食了呢？挖根子还是怕艰苦，认为这几天吃的萝卜多，油水少，老感到缺点什么，需添点才行。于是我假公济私买了零食吃。

　　12月7日

　　今天，除去早上起得晚以外，还基本上合乎要求。早上我应当至少早15分钟到20分钟，这样就可以帮房东担一担水，从8日起这样做。中午和昔娥一起到一个72岁的孤寡老人那里帮他补衣服。

　　下午为贺克安、周为民、江昔娥写稿，还充当了我们排教歌的。我要好好当这个宣传员。

　　晚饭后看到贺克安又在帮助房东担水，我只想着要过油，而且看到水浅，就没有把担水的事放在心上。这也是怕难的思想在脑子里作怪。今后要彻底消灭这个“怕”字。说实话，教歌我也有些怕，原因是怕我的沙哑嗓子高不上去，唱起来不好听。另外，怕唱得不准确，教错了也不好办，跟几个校长讲讲，要他们当参谋，听到唱错了就纠，还要学学打拍子，要在游泳中学会游泳。

　　今后自学不得少于两小时（早晚各一小时），早上起床后担一担水，早饭后教她俩学文件，中饭后做好事，天天如此。

　　12月8日

　　今天基本上是按照主席的教导做的，不够的地方，就是扯野菜时在江昔娥家里吃了两个薯。这是不是违反纪律？严格要求是。因为她家是社员，也是群众，就不应当侵犯群众利益，我当时只想到我们是同学，吃两块薯可能不要紧，假如不吃，她会不会怀疑我看不起她？就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，我吃了薯，今后一定不吃。

　　采野菜回来的路上，看到启兰穿了双烂鞋，脚在泥水里浸着，冻得通红。我问她为什么不穿套鞋，她说修水库丢了。为什么不再买一双呢？启兰说，哥哥不肯，她怕挨打，也不敢要。要买，还要过两年。我想：我口袋还有三块多钱，应该给她买一双，在这个思想出现后，又冒出两种思想。一种是：我买了套鞋，就再没钱用了，这个思想只晃了一下就被否认了。没钱，我可以不用，没有问题。另一个思想是这样做会不会被认为是物质刺激？显示自己阔气？这个思想在我脑子里盘旋，社教时老师们给我提的意见又呈现在我的脑子里，怎么办？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？在犹豫中，我问自己：假如是自己的女儿在冬天雨雪里光个赤脚，我口袋里有钱，会不会不管？我保证会管。启兰是贫下中农，是个劳动的女孩子，我为什么不能帮助她解决困难呢？别人批评我也不怕。反正我除了出于阶级友爱外没有什么其他想法，当然不怕别人说闲话。

　　12月9日

　　我送了双鞋给启兰，没想到她不要，而且还问队里的干部怎么办？这倒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的新问题。这说明什么呢？说明：启兰虽然年纪小，阶级觉悟却很高，她不愿随便接受别人的帮助（虽然没雨鞋，劳动、开会都有困难），因此我不得不要别人动员她接受，实在不接受就是对我不相信，也不好勉强了。

　　因为没有准备好灯油，早上没有学习，明天要补上。

　　12月10日

　　排长问我买雨鞋的事，我无言对答。后来看到表扬栏里写出来了，我心里更难过了。

　　下午去参观“破四旧”展览，图片是画的地主残酷压迫农民和农民的斗争史。使我感动最深的是烈士陈竞进（1898-1933年，莲花人，革命烈士——编者），敌人要他说出革命同志的名字，他不说，就割掉两个耳朵，还是不说，又割断脚后跟的筋，他还是不说，敌人无法使他屈服，就把他危害了。看过后我问自己在敌人的残酷的迫害下也能过得硬么？能！一百个能，是火海我也跳，是刀山我也上，绝不怕死贪生！眼前还没有经受这个考验的时机，要认真地踏实地炼思想，只有在平时不怕苦，不怕累，战时和需要自己献身时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，视死如归。

　　12月13日

　　今天全连打柴，我打个了大败仗。捡柴，我在柴堆里钻来钻去，也没捡到几根。昔娥却钻得非常快，捡得非常多。启兰下山帮我又捡上了些，帮助合起来。背下山时路又滑，又压得肩痛，一不小心就滑一跤。我命令自己快站起来，不要叫别人看见。站起来后，两条腿就发软，歇了一下又想想要快走，走慢了，同志就会来接我。想到这里，就鼓一把劲，刚走了几步，启兰来了，她帮我背了一段路，之后又有一个社员帮我背过了河。一排排长帮我送到食堂去了。这一次捡柴，我不过是搭个伴而已。捡柴，实际上都是别人替我捡的。

　　怎么办？在我思想里又出现了两种想法，先想的是：既然已经试过了，捡不得就算了，以后得空多担几担沙，也是同样的劳动，何必硬要做自己难做的事呢？搞得不好，跌伤了，还自找麻烦。想到这里好像也合乎情理，思想就平静下去了。晚上准备写日记时，这个思想又翻腾起来。我想：为什么我会跌倒？因为路滑，因为自己爱面子背得稍微多了一点，自己脚力差，上了山，用了力，下岗时腿酸，再加上路滑，一溜就跌倒了。不过一点不痛，再跌几跤也跌不坏人，就这点困难就吓倒了么？就不敢再上岗捡柴了？这显然是道路上的钉子，一定要拔掉它！我联想起刚来时帮房东担水，第一次担到坡上滑倒，就不敢走了，还是郭校长帮我担这过这个坡的。还担不担了，回答是要担！要担就要修路，路修好了担水好走，穿插也好走。捡柴的山路，劳动人民已经开了，只是有的地方还有点滑，这就不能修一下，铺上点石头、砖头么？能！以后（从14日起），中午就担沙、担石头铺路。决心下了，又想我一个人行么？要不要找伴呢？自己不要找，因为这项工作比较艰巨，拉蛮叫别人跟上？别人也会有意见，当然假如遇到有志同的人，也欢迎一起干，并且当他们的宣传员，宣传他们的好思想。

　　12月15日

　　晚会开得还好，说实话我独唱根本没有条件，我就是凭着热爱党的深情，唱出我的心音，所以还算马马虎虎完成了任务。

　　12月16日

　　昨天担了些小石头上山，有心修修路，结果又没有带镢头，路不能修，小石子也没用，我捡了几根柴，又无法劈断，还是一排红锋同志劈断，三排的同志又接我。捡柴这个事呀，干得成么？是不是多担几担沙，尽我所能呢？我又犹豫起来了。

　　12月20日

　　下午剁柴，今天我开始学会了剁断小杂树，过去两次捡柴，说实话自己并没有动手，并没有学到什么。今天，开头是自己剁的，后来，我看到别人都剁满了，我才剁了一半，心里很希望别人帮一下。这种思想要不得！

　　12月22日

　　早上评五好学员，我感到自己很差，同志们评了我，我感到十分羞愧，确实是离五好还有一大截距离。荣誉应当是鞭策自己进步的动力，决不能辜负党和同志们对我的期望。

　　12月23日

　　晚上听说祖昌有病，赶回家了。本来不想跟到县里，因为不了解病情，决定留一夜。看看不要紧，明天一早返校！

研讨：龚全珍老人淡泊名利无私奉献，请大家谈谈读后感想积极跟帖。（字数要求不少于150字）